暗河的水像无数把冰刀刮着李庆阳的骨头。他在湍流中拼命抓住一块突出的岩石，指甲在青苔上犁出五道血痕。铁盒早已被冲走，唯有那片襁褓的触感还烙在掌心——永和七年冬，正是先帝驾崩那年。

"咳咳..."

灌入肺部的河水带着铁锈味，李庆阳在黑暗中摸索着岩壁。指尖突然触到凹凸的刻痕，那是用利器划出的箭头标记，断口处还粘着未褪尽的金漆——王耀武的青龙剑曾用这种漆料修补剑格。

箭头指向头顶的裂缝。李庆阳蹬着湿滑的岩壁攀上去，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。挤压过最狭窄处时，他的脸颊蹭到某种粘腻的液体，腥臭中混着龙涎香的味道——这是皇室秘制的尸蜡。

"果然..."

当视野豁然开朗时，李庆阳的呼吸为之一窒。十丈见方的天然石窟里，七具青铜棺呈北斗状排列，每具棺材都连着碗口粗的铁链，汇聚到中央的寒潭。潭水泛着诡异的蓝光，照亮潭底盘踞的森白骨架——那分明是条完整的龙形骸骨！

寒潭边缘跪着个熟悉的身影。杜文渊的官服破如败絮，正用断剑在石板上刻字。听到动静，他猛地回头，左眼竟嵌着半块玉玺残片，血丝在玉石纹理间蔓延成蛛网状。

"李大人来得正好。"杜文渊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，"看看太祖皇帝留给我们什么好东西。"断剑挑起潭边的青铜板，上面阴刻着大周疆域图，但所有山脉走向都与现今相反。

李庆阳的剑指已抵住杜文渊咽喉："三个杜文渊，你是第几个？"

潭水突然沸腾。杜文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，左眼的玉玺残片"咔"地裂开："我们都是祭品..."他撕开衣襟露出胸膛，心脏位置嵌着块青铜八卦，"从永和七年就被种下的..."

寒潭中央升起丈高的水柱。龙骨在蓝光中缓缓抬头，空洞的眼窝正对着李庆阳。杜文渊突然暴起，断剑刺向自己心口的八卦盘。金属碎裂声中，七具青铜棺同时开启，每个棺材里都滚出个浑身赤裸的"杜文渊"！

"跑！"濒死的杜文渊喷着血沫大喊，"去寒山寺找..."话音未落，最先爬出的复制人已拧断了他的脖子。这些复制人动作整齐划一，胸口都带着相同的八卦烙印，像提线木偶般朝李庆阳围拢。

龙骨发出刺耳的嗡鸣。李庆阳倒退着撞上岩壁，后腰突然被某个凸起物硌到——是王耀武给他的玄铁哨！当尖锐的哨声响彻洞窟，七个复制人同时抱头惨叫，他们的天灵盖像花瓣般裂开，爬出七只玉蝉。

寒潭水柱轰然倒塌。李庆阳趁机扑向最近的铁链，借力荡到龙骨头部。森白的颅骨上插着半截断剑——正是王耀武青龙剑的剑尖！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，整具龙骨突然解体，数百块骨头在空中重组为立体地图，赫然是北疆的军事布防图！

"原来龙脉是活的..."李庆阳的虎口被剑柄震裂，鲜血顺着骨缝渗入地图。某个红点突然亮起刺目血光，位置正在寒山寺后山。复制人们此时已重新爬起，他们撕下自己的皮肤当武器，露出皮下青灰色的金属骨架。

石壁突然炸开个大洞。徐婉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："跳下来！"——她竟骑着头通体雪白的巨狼，狼眼里跳动着与玉蝉相同的光。李庆阳纵身跃下时，看见徐婉的玉化右臂正在融化，滴落的玉液腐蚀着岩石。

巨狼驮着两人冲入新出现的隧道。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，整条龙骨重新组合成巨剑形状，将七个复制人钉死在岩壁上。徐婉的呼吸喷在李庆阳颈间，带着冰雪的气息："王耀武没死透...他的意识在龙骨里..."

隧道尽头是片冰封的湖泊。巨狼停在湖心，徐婉突然用玉化的手刺穿冰面。冰层下浮现出巨大的阴影，那是艘沉没的青铜战船，船首像正是王耀武的面容！

"北燕国师用七星祭复制活人..."徐婉的玉臂完全溶解，露出里面青色的经络，"但真正的王耀武把自己炼成了船魂。"她咳出带着冰碴的血，"寒山寺的方丈...是卢远道的..."

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缝隙。巨狼叼起两人跃向岸边，身后的冰湖炸起冲天水柱。青铜战船破水而出，船身上密布的符文明灭如呼吸。当李庆阳看清站在船头的身影时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——那人穿着王耀武的铠甲，头盔下却是卢远道年轻时的脸！

"李节度使别来无恙？"船上的"卢远道"抚摸着船首像，"当年你父亲李肃也在这寒潭边站过。"他抬手掀起甲板，露出下面浸泡在药液中的数十具躯体——全是不同年龄段的"李庆阳"！

青铜战船调转船头。徐婉突然夺过李庆阳的断剑，斩下自己残余的右臂掷向战船。断臂在空中化作青色火凤，撞上船帆的刹那爆出漫天玉屑。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掩护，巨狼驮着他们冲进湖畔松林。

"去寒山寺..."徐婉昏死前在李庆阳手心写字，"找...铜钟..."

松林深处传来钟声。李庆阳背着徐婉踉跄前行，发现每棵松树都刻着北斗图案。当他踩到第七个刻痕时，地面突然塌陷，露出条倾斜向下的石阶。石阶尽头是口倒悬的铜钟，钟内蜷缩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——正是十年前圆寂的寒山寺方丈！

老僧的袈裟下伸出青铜锁链，与铜钟内壁的二十八宿相连。他睁眼的瞬间，李庆阳看到那双瞳孔里旋转着星图："施主可认得这个？"枯瘦的手指在地上画出残缺的玄武纹——与赵虎临终前画的一模一样！

铜钟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。老僧的皮肤寸寸龟裂，露出下面青玉般的骨骼："老衲等这刻等了二十年..."他从胸腔取出盏青铜灯，灯芯竟是节脊椎骨，"王耀武的剑鞘...就在..."

地底传来战船破土的轰鸣。老僧猛地将灯盏按进李庆阳怀中，整个人化作玉粉飘散。铜钟坠落砸出的深坑里，静静躺着半截刻满符文的青铜鞘——正是王耀武青龙剑的剑鞘！

当李庆阳握住剑鞘的瞬间，寒山寺所有铜钟同时自鸣。远方的战船上，"卢远道"突然捂住心口惨叫，他脚下的甲板裂开大洞，露出里面真正的青铜棺——棺中穿着龙袍的干尸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鲜血肉！